地名是历史的产物,有些是数百年来约定俗成的,有些是历史事件、历史人物的佐证,是人们生活的写照。尤其在北京地区,许多地名中蕴藏着丰富的人文内容,如典故、民俗、城乡变革、文化等,其地名在形成过程中犹如一部小的《史记》。许多消逝的古迹风物、沧桑旧事及旧日的生活形态,可以从地名中找出蛛丝马迹。了解北京,特别是老北京的地名,可以传承文化,知晓历史,因为地名是历史的重要密匙。
在北京的地名中,尤其是郊区中,带“各”字的特别多,如庞各庄、岳各庄、张各庄、南各庄、夏各庄等等。一般意义上讲,此类地名中的“各”与“家”是一个意思。以大兴区的庞各庄为例,《大兴区地名志》称庞各庄“曾名庞家庄、庞哥庄,因姓得名”。除大兴区外,朝阳区内称“各”的村庄也不少,如崔各庄、善各庄、曹各庄、马各庄、豆各庄、石各庄等。以石各庄为例,按《朝阳区地名志》云“据传该村原石姓居多,故以姓氏得村名”,并称“‘各’为家的南方读音,故石各庄意为石家庄”。
但是,朝阳区的康各庄则是谐音地名了,因为康各庄“相传辽时为皇家果园,守园人在此繁衍成村,故曾名看果庄,后谐音为今名”。善各庄本为单各庄。据考,明初燕王朱棣出兵漠北时,不少单姓移民到此居住,天长日久,单就演变成善了。
在历史上,通州地区的村庄中有“各”的也不少,如冯各庄、孙各庄、邢各庄、纪各庄、金各庄等,其形成也与村中多数居民的姓氏有关。因与朝阳区相邻,有些带“各”的村落可能与朝阳区有关,如朝阳区有马各庄,通州则有东马各庄、西马各庄,朝阳区有何各庄,通州有东何各庄、西何各庄、北何各庄及东张各庄、西张各庄等。
“各”与“家”是一个意思,诸如某家庄之类的地名就更多了。城区内,胡同的名称中就有不少“家”字,如汪家胡同、李家胡同、史家胡同等等,其中史家胡同较为有名。如今,东城的史家胡同辟有博物馆,很是引人注目。眼下有人称史家胡同与史可法有关,但查无实据。明末清初,史可法在扬州一带抗御清兵,离北京很远。史家胡同内确实住过许多文化名人和历史名人,唯独没有史可法。
与郊县不同,城区的某家胡同不是某姓的人多而命名,往往是此胡同里住过姓某的名人。史家胡同也是“以当地史姓大户而得名”,其他称某家的胡同也大多源于此。
在北京的地名中,有不少带“垡”的,而外地此类地名很少见。按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解释,垡是“翻过的土块”,而《考工记》记载的更为详细:“两人耕为耦,共一尺;一尺深者谓之畎,畎上高土谓之伐。伐,岁也,以发土于上,故名伐也”,伐也是垡。自古以来我国是以农耕为主的社会,离不开土地,垡自然会在地名中有所表现了。据不完全统计,仅大兴区内带垡的地名就有24处,通州有16处,房山等区也有带垡的地名,如葫芦垡等。在垡之前的文字则含义不同,有的是姓氏,如张公垡、朱家垡等;有些可能与当地土壤的颜色有关,如黑垡、黄垡等;有些与当地的植物树木有关,如桑垡、松垡、芦垡、蒲落垡、榆垡等。有些还与动物有关,如大兴的狼垡。狼垡已是居民小区,而在百余年前则是杂草丛生的荒丘野地,是狼群出没的地方。通州永乐店的东垡、西垡原为一村,称栳栳垡,而栳栳又称芭斗。除上述外,有些垡还有特殊的含义,如研垡(盐垡)、顿垡(囤垡)、尘垡等。
朝阳区称“垡”的地名最著名的是垡头。今天垡头有地铁站,是当年焦化厂、化工厂所在地,是北京化工区的重要组成。
北京带“营”的地名也不少。几年前《北京晚报》曾刊发《北京的“营”,营营有故事》,对营的历史沿革有所介绍,在此就不多言了。北京的营大多来源于驻军兵营和外地移民的村落,不仅近郊区有,远郊区亦有,如延庆有张山营、屯军营、王木营等;密云有檀营、鹿哨营、兵马营等,都与当地驻过军有关。
北京是五朝古都,历史悠久,生老病死是常态,因而坟地不少。从明皇的十三陵到大大小小的王爷坟、公主坟,数不胜数,而且有专著叙述。至于一些居民区或称“园”“庄”的,有些与坟地有关。北京到底有多少以姓氏命名的坟地,很难统计。仅《朝阳文史》初步统计,在朝阳地区至少有23处称坟的村庄,仍保留在地名中。而将坟改为庄或园的也不少。像朝阳区十八里店乡的五斗村,原称五斗坟村;六里屯乡的道家坟,是东岳庙逝去老道的墓地,如今改成了道家园。在朝阳区还有李县村,北京没有李县这个县,原来此处是明代一个叫李宪的达官贵人墓地,后来被讹传成李县了。1982年此地改称“立先村”。朝阳区还有一个称鞑子坟的地方,有人称“骚鞑子村”。因对曾南侵的游牧民族有歧视之意,1982年改为了达理庄。
将坟改名在其他区县也普遍存在,海淀区的铁家坟便是一例,铁家坟“因有明将铁大人坟地得名”,今改称铁家园。
有些坟墓主人在历史书中有所记载,不易改名,就保留了下来。北京有十几处公主坟、皇姑坟,但具体哪座公主坟的主人是何许人也,就需要认真研究。像长安街西延线上的公主坟虽早被拆毁,只是个地名了,但仍有人道听途说,说什么是清降将孔有德女儿孔四贞的坟。
当然,王爷坟和公主坟也有改名的。朝阳区的胜古东里,原称六公主坟。六公主系康熙之女,额驸是蒙古超勇亲王策棱。因为此地在北京化工学院院内,1962年“发掘平覆”。胜古北里与胜古南里曾是太阳宫乡的自然村,称皇姑坟。后来皇姑坟演变成“胜古”。胜古东里、西里、南里地名是建了大型居民区、学校、工厂之后才出现的。
丰台《地名志》称,新发地农贸市场“原名新坟地,住房集中在海子墙故址土坡上,最早居民为看坟户,守护连片坟地。1958年填平坟地辟为农田,新坟地随之改为新发地”。前不久,有人质疑这种提法,认为新发地一名早已出现。不过,从历史常识而言,此地在南海子墙边,清代一直是禁区,没有人敢于在此开坟地的。从清廷垮台到1958年只有四十多年,看来确实是新坟地。在多年前,新发地附近还有称二甲地的村子,而二甲地也是坟地,据说是某二甲进士的坟地。不过,这只是一个传说。
与坟有关的村庄,其最初的居民是看坟户和守墓人,有些人延守着对墓主人的承诺,一代又一代为主人守墓看坟。京郊那些由坟演变成村、庄的地名也是印证。
在上世纪八十年代,北京各区县相继出版了地名志,书中保留了不少坟墓内容的地名。地名中的坟墓是历史陈迹,具有一定的文史价值。有些虽做了适当的改动,但基本史实保留下来了。
在北京地名中称“店”的很多。最为著名的是周口店和长辛店了。所谓“店”无非有两种含义,一是村落的意思;一是乡村小店(商店、旅店)的意思。城区内称店的地名不多,但东城的车辇店、盐店大院和葱店还是给人很深的印象。西城有狮子店,狮子店与狮子无关,是柿子店转音。也有人称因此地的车马客店脏乱,虱子很多,便有了虱子店之称,后来演变成狮子店了。郊区称店的最多,如关东店、高碑店、十八里店、黄杉木店、半壁店及小店、长店、麦子店、大鲁店、小鲁店等,每个店都是历史的“密码”,内中有许多典故、渊源。
长辛店比较著名,因为它是“二七”运动发祥地。永乐店是乡的名称,也是村名。“永乐店始建于辽,辽主游猎多经于此,形成三个很近的聚落,始称前村,后店和北店;明初,三村取吉语统称永乐里。”后来,此地日渐繁盛,形成集市,店铺日多,改称永乐店。清代,在永乐店镇还建了围墙,开四门,门外有吊桥。
觅子店是通州最东的一个乡,觅子店的来历源于民间传说。当年此地有盛大庙会,来往人多,一个外地财主的儿子在此走失,财主在此“觅子”,最终找到后,举家迁居该地,故而有了觅子店之称。
北京称“半壁店”的很多,据不完全统计有十二三处。昌平区的半壁店与别的区不同。据《昌平区地名志》云:“明初徐姓从山西迁来,在村东建房开店,因店铺东侧靠直立土壁无墙,过往客商称该店为半壁店,后村以店得名。”在昌平回龙观乡还有东、西半壁店村。其实此地原来是一个村,因自然流水切割,东边的称东半壁店,西部的称西半壁店。
半壁店在北京有一种普遍说法,是“半边店”转音而来,一般泛指一家小店内或“前店后厂”(小作坊),或是一半是铺面,一半是店主的居所,总之是由“半边店”演变而来。乡镇的小店,在历史上不只是村民购货、旅人投宿的地方,往往还是当地居民传播信息、聊天说古的地方,所以到处都有带“店”的地名了。
因北京方言的原因,北京郊区一些地方称“庄子”的不少,本来是口语,但留在地名中了。庄子前的姓氏是村里的大户或原始居民之姓。庄子没有特殊含义,就是村或庄的意思,它与店一样是北京地名的特色和重要组成。
在北京,还有称居和里的,如五路居、和平里等,在郊区里与居往往是村落名称,与村、庄同义;在城区则是居民汇聚之地,如平安里。
北京地名如果一一加以钩沉、考证和溯源,将是一项很大的工程,也是有趣的事。像诸如北京城的外地地名(苏州街、山西街、四川营、陕西巷、蒲州馆……);北京以忠孝仁义善为名的地名;以花草鱼虫命名的地名;北京有颜色的地名(红土庙、青塔胡同、白堆子、蓝靛厂、黄瓦门……);以及已化为历史烟云的寺庙、衙署的地名(大佛寺街、弘善寺、兵部洼、户部街、理藩院夹道……)和一些有“怪味”的地名(奤夿屯、醉葩胡同、大耳胡同、嘎哩胡同、嘎嘎胡同、五根檩胡同、迎门冲、怪村、岢屯……)等都是有意思的话题。那些以市场、商品、食物命名的,以建筑物和名胜古迹命名和地形景物河湖命名(八道湾、十八半截、三里河、七里渠……)等也使北京地名更加丰富多彩,如认真挖掘,对丰富北京文化较有意义。
作者:张双林
文章节选自《北京晚报》2020年9月15日,原标题“北京地名中的冷知识”
责编:林苗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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